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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的人生画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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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吉觉得奶奶如纸,擦过汗,浸过泪,轻巧柔韧,随处可安。阿吉觉得自己也像纸,是用来绘画的洁净白纸。与奶奶相伴的日子里,奶奶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阿吉,为阿吉的纸,涂上了不同的色彩。
  赤
  春日,晨曦的热气不重。
  阿吉的家乡是一个封闭而又会呼吸的小山村,当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打在稻叶中晶莹剔透的露珠儿上时,就是山村梦醒和奶奶劳作的时候。阿吉的父母外出工作,五六岁的黄毛丫头跟着奶奶。在山间地里,和着晨雾淡云,和着骄阳煦风,阿吉就是个欢脱的精灵。
  菜园里,奶奶戴着草帽,弓着腰,锄头起起落落地垦着地。阿吉攥著狗尾巴草,沿着小径满菜园地疯跑。一路上碰着、踩着脚边的菜叶,踢飞颗颗碎石,偶然遇见一只踽踽独行的小虫,猛踩刹车,弯下腰,用狗尾巴草挑起它,仔仔细细地观看起来。
  视线延伸,远处的奶奶挑着满满两桶水,沿着田埂走来了,吱呀吱呀,如同踩着节奏,水桶里的水摇摇晃晃,好像在荡秋千。
  “奶奶,我来帮你!”阿吉“嗖”地跳起来便去提水桶。“哎呀,吉啊,不用咧,奶奶一个人担得动的。你看你看,那边有雀雀儿……”顺着奶奶瞅着的方向,阿吉转过头,稻草人上的麻雀像在窃窃私语,一个一个低头啄着什么,一蹦一跳地扑腾。再一转身,奶奶已经担着水桶沿着田埂走了。阿吉把手在额前搭成凉棚,看着奶奶在金色的阳光中留下一条长长的背影,阿吉调皮地跳进奶奶的影子里,也像一啄一啄的雀雀,欢蹦乱跳地跟着奶奶。
  阿吉在明晃晃的阳光里,看一切都带着艳艳的火红色,脚踩的土壤是赤色的,身旁的稻草人是赤色的,还有奶奶勤劳的背影,也是赤色的……
  橙
  夏日,炽烈的阳光普照。
  阿吉成天跟在奶奶背后已是三四年前的事了,现在的阿吉上了学,不再那么上天入地,左蹦右跳了。
  “奶奶,我回来了……”
  随着这响亮声响一同到来的是“砰”的撞门声,冲向厨房里阿吉被一转身的奶奶抱住:“哎哟哟,我的吉啊……”奶奶拉长的声音像夏日的凉风,吹进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随即,就从口袋里掏出用卫生纸叠成的小纸包,笑眼弯弯地递给阿吉。
  阿吉兴奋地眨巴着眼睛,将纸一层层剥开――最里层软软的纸里包着四五颗透亮的冰糖。
  “哇……”
  奶奶脸上瞬间被一个热乎乎的小嘴巴贴上,随即,快活幸福的阿吉飞速地拣起一颗放在舌头上。那冰糖除了甜意,竟还有一丝奶奶衣裳的麝香味,那是奶奶的味道,爱的味道。
  阿吉把纸包揣进口袋,走出家门,坐在屋外的草地上。她用手指捻着这晶莹剔透的冰糖,迎着落日的余晖一照,冰糖的白色浸润成更暖的橙色,照在阿吉的脸上,陶醉在阿吉的心上。
  夏天的落日极其好看,落日把天空染成错落的绛紫和浅粉,云朵低垂着,压得和地平线一样齐整,自天际飘来,至眼前却又倏地散成淡淡的灰蓝。在山坡上,听不到高跟鞋快速踏在路面上的哒哒声,听不到连绵不绝仿佛要刺破耳膜的刹车声和鸣笛声。比起城市中的喧嚣繁忙,这个小山村宁静平和得让人心安、愉悦。
  阿吉总是在吃冰糖、看落日时想起奶奶经常说的“不争不抢,知足常乐”,奶奶的话似乎染上了落日时的橙色。
  灰
  秋日,萧瑟的朔风凛冽。
  叔叔的骨灰回来的时候,屋外已是肃杀之景了。屋前的梧桐枝头只零星缀着几朵枯叶,在灰白广袤的天空映衬下,有一种剪纸样的脆弱感。
  株洲的一座水泥钢筋桥坍塌,压扁了桥下的车,叔叔断成了两截,肠子流了一地。这是阿吉听爸爸说的,她不敢想叔叔的惨状,也不敢看奶奶的眼睛,更不敢想怀孕三个月的婶婶。
  阿吉拖着步子走进里屋,踌躇着走到奶奶身边。奶奶不哭不叫,只是坐在那里,眼泪珠子一滴一滴地掉,眼睛因流泪而凹陷、发红。阿吉抖着手用卫生纸替奶奶拂去眼泪,带着哭腔求奶奶:“奶奶,不哭了,你这样吉吉也好难受。”奶奶偏过头用手中的卫生纸擦干阿吉的脸,点点头,眼泪却又止不住地涌出来。
  阿吉知道奶奶能吃苦,不然不可能将三个孩子拉扯大,让他们个个都受高等教育,但阿吉也心疼奶奶吃太多苦了,干枯的手掌里,满是岁月与生活留下的纹路。就如同纸巾,能屈能伸,可以折叠扭曲成任意形状放在任何地方,但是一旦打开,还是会发现褶皱遍布,沟壑纵横。叔叔的离去,注定是奶奶最深的一道褶皱。
  夜晚寂静无声,阿吉背对奶奶侧身躺着,右眼的泪淌进左眼,左眼的泪积满了又沾湿了枕巾,眼泪鼻涕糊在脸上,不由得抽泣了一下。
  奶奶轻拍阿吉:“睡不着?”
  “没有嘞……”
  奶奶摸摸阿吉的头,轻声说:“吉吉,睡觉呢,不想事了。”
  阿吉在黑暗中哽咽着点点头。
  后来,阿吉冷了,一个寒噤,模糊中听见了黑夜里的抽泣声。她翻身,声音戛然而止。
  灰色。长大后的阿吉想。灰色是底色,不会拿出来展示,那是奶奶人生的底色,是奶奶坚韧的象征。
  绿
  冬日,皑皑白雪回春。
  漫长的冬日过得寂静无味,婶婶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快到春天,阿吉买的风铃在门框上哐当作响,在春回大地植物抽芽之时像是一种感召。
  当小小的弟弟从医院抱回来时,阿吉正对着镜子编辫子。奶奶将弟弟放进阿吉的怀里,轻轻说:“他是阿福。”阿吉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个小身体,久久地看着小弟弟熟睡的脸,小小的五官,让人着了迷。
  “像极了他爸爸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奶奶眼里带着笑意,霎时间,笑容中却又有了苦涩。阿吉抬头担忧地看看奶奶,奶奶冲阿吉挥挥手。“没事没事,奶奶知道,一切都会好的。”拿出纸巾擦了擦眼角,那是欣慰而又幸福的眼泪。
  好像远处谁家的狗吠了一声,引起院里的鸡不安地骚动了一阵。绿色的春天来临,亚麻色的阳光在方桌上积了一片,漏下来滴在了地上。
  阿吉知道,奶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知道用湿了多少张纸巾,那流过的泪啊,就像诗歌里写的,“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那母亲痛失爱子的悲伤,那无法诉说的思念,都化作了深夜流下的泪珠,也浸润成了第二天奶奶额间又一缕的白发。白天,奶奶一切如常,田边的小土路上,总有奶奶的脚印,家里的菜盘里总有奶奶丰收后的美味,阿吉的小口袋里,总有和着麝香味道的冰糖。
  几个月过去,小弟弟长胖了,会眯着眼冲阿吉笑了,一笑口水就顺着嘴角流下来。
  奶奶掏出纸巾,擦去阿福的口水,冲阿福逗笑两句:“小胖子,你觉得自己胖不胖啊?”
  清晨的风拂起阿吉的长发,田埂边奶奶的纸巾在乍绿的草地上舒适地躺着。那一片绿,就是奶奶的希望。那一片绿,就是阿吉的远方。
  肖尧留言
  我常想,我们每个人是如何长大的,如何拥有思想的?如何不再单纯的?答案是丰富多元的。但没有人可以否认,大人的一言一行,家庭的经历变故,环境的几经更迭,对每个人有巨大影响力。我们就是在注目最亲的人的时候,一点点成长起来的。
  我以为,文章表面写的是奶奶的生命传记:一生勤劳,留下散发土壤气息的赤色;知足常乐,留下充满温馨的橙色;痛失儿子,留下难以言喻的灰色;迎接新生,带来无穷无尽的绿色。其实,文章的内核是,阿吉的生命里已经拥有了这些底色,她将带着这些底色负重前行。这就是成长的样本,你是否也在其中找到了自己成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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