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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诗人的精神返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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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仍然活在世间的真正意义上的诗人,他必然是一名怀乡病患者。这个诗人在大地上行走,苦苦寻找自己的归宿:一方面是其肉身安居之处,另一方面是其精神栖息之所。二者合一,则为灵魂意义上的故乡。一个诗人若要重返故乡,须对摆放在自己面前的物质世界予以疏离。否则,人不可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重返故乡。在一个众人汲汲于追名逐利、贪娱求乐泛滥的世界上,城市欲望和物质膨胀将人引离故土,人们的生活被形形色色的市场原则所主宰,诗心漂泊到自由、激情和想象力之外的边缘土壤上。然而,人类的精神之灯却从未熄灭,在那古老恒久的美的中心,有诗人个体活生生的性情与呼吸。诗人念琪用浓郁而充沛的南方气息,以抒情达成对流逝时间的抵抗,以完成自我人生的诗性回归。
  面对人生苍茫,念琪宁静如初,月光和对一个城市的迷恋构成了诗人美好的回忆。 “月光中鼓浪屿飘出钢琴的味道/郑成功披星戴月护剑守望”(《有关厦门的一场恋爱》)。月光映衬诗人心,皎洁照耀每一个荒凉之夜,诗人已经通体透明。诗中的抒情依序展开,以古典传统的浪漫意绪触及生命中不可预期的风暴,而这风暴象征曾经的摸爬滚打和对生活的不屈不挠,诗人亦会暂时或局部地被卷入深深的海底。“南洋红砖刻画一张张如花一样的盛开”,诗人似“鱼儿在这里奋力游弋/寻找出海的方向”。故此宁静,如江心之石默守千年。诗人将我们带入一个隐秘世界,不拒绝浪从哪里来,只要水。水是构成诗人生命哲学的重要实体,水声、水光、水色均印上了诗人固有的生命底色:“你尽可以放心,头枕着波涛/沉睡在鲜花盛开的日月谷”,此时诗人生命的神妙幻想使人回归自然,成为自然之子。面朝自然,心怀厦门之恋,诗人在隐喻中的抒情彰显出乡思的强度。
  诗人念琪对故乡的眷恋情感极为深沉,类似于河流对于大地的情感,他的目光在故乡的土地上到处流转,其视线返回到事物本质的内里,语言所到之处,皆是实体显露原形。在《吉岚山歌》一诗中,诗人双手合十,“用一首诗的热情,结庐/在寒冷的北风中放养油菜花”,其实这就是“在风上写诗”。诗人如此坦白:“我总怀疑有一群人埋伏在羊栏后面/伺机报复春天。阻止时间继续向前/静心谛听钟表的嘀哒嘀哒蛩音/我把它当成禾苗的拔节痛哭”,其想象背后的乡村情感令人無限动容。而在《故乡的田畴》一诗中,诗人畅言“最是牵引我目光的是庄稼/种出来的图画/瞭望,可以治疗许多病/层次分明/自然在人们手中无须整容/引吭高歌”。禾苗、庄稼等意象叠加,使诗人变成“一个姓名写在田上的人” ,这是念琪乡村情结的归依方式。诗人将“在田上”意象实在化且虚拟化,也因此而更加物性化和想象化。这是有关诗歌隐秘词语洞穿自然之境。诗人的目光进入事物本体的过程,也是返回事物的过程,糅合其形状、色彩和运动,故而外部世界和诗人的内心世界一道,以音乐般的序列和谐展开,诗人写作的本土特质与乡村经验融为一体,勾勒出诗人精神返乡的心灵轨迹。
  与此相关,诗人对于词与物的关系也产生相当的迷恋态度。词与物的对称与彼此融汇让诗人对精神归宿的追求进入更高的层次。念琪娴熟出入于物我两忘的境界。例如,在诗作《如歌散板》中,词语覆盖在表面的程式化观念被解构,字义的演变幻化出一幅一幅美妙绝伦的画面。诗人走向“传统”的做法反而造成了某种“陌生化”的效果,从而达到了对词义的再创造。诗人的“所指”撒向多个方向:隐喻随之蔓延,在内心的南方与实际的南方之间存在的事物或跌宕起伏,或纵横交错。事物各自为阵,构成念想与存在的对应网络。事物们最终都指向“我”,这就使诗人、世界和诗三者之间组成三维立体图景。由此,词物交融、天人合一的关系得以生成。而那种“古老的敌意”(里尔克语)也终于得以消弥。在精神有所皈依的基础上,诗人进行着本色的生命抒情。这样的抒情在他的诗歌近作中几乎随处可见。例如,“你的无奈终于被黑夜解救/这一年,人们纷纷离开村庄/沿着新月的光芒/举起了火把” (《腊月》)。此种抒情态度可追溯至传统古典诗学的脉络中。这一境界不仅是对于现世万象的逐一实录,而且是在僵硬、龟裂的世界里拉抻出一片弹性时空,将人情置于其间,在寒冷、虚无的风中深情地创造出点滴暖意,在疏离、倾轧的人间重新肯定人的主体地位。诗人从语言的内部寻找出路,在情绪复杂时觅得语言的生存方式。“一场花祭,让我的心事盛开/鲜花朵朵,究竟在哪里卜卦无知的未来/拱手作揖,心里的许愿/脚下深埋” (《花祭》)。梦一切可梦的,诗人窥伺着现世里太多隐而不彰的幽暗和神秘,成了一个灵怪,在一种离奇的、失重的、暗影般的世界里享受着极致的癫狂,更成了一个偶像破坏者,恣意嘲讽虚无的思想与情感,但诗人对古典爱情骨子里存在着信任乃至信仰态度。在诗人看来,传世的爱情在“今天银河有雨/牛郎背着孩子寻找织女”(《花之盛开》)时才出发,这是诗人的高明,也是无可奈何。诗人以东方话语阐述西方哲思,最终通向真实的存在之境:“上古演绎了一场悲剧/恒久述说相思的美丽/回家吧,月亮”(《中秋》)。
  从诗性上说来,诗人念琪的诗歌意境并不只是一种静止的陈述。他在地域书写、乡土书写中完成传统诗学的现代应用,这恰好体现出他的浪漫情怀与诗歌追求,构成本土化经验呈现的纯度与宽度。念琪在写作手法上展示出对传统意象的继承和发扬,同时在营造自我抒情的艺术景观,这种景象有利于诗人建立自己的风格特征、情感世界与写作个性。诗人往往在直抒胸臆时表达自我的真实情感。一个真实的诗人,行走在大地上,抬头仰望星空,往往心念故乡。我们可以看到念琪是在通过写诗这一行为实现精神还乡的可能性,其代表性作品《守望吉岚》即是诗人通过语言与意象完成精神返乡的一次实践。
  念琪近作中的返乡主题颇为鲜明,这不仅是现实意义上的回乡,更是诗人向着精神之乡、语言之乡的归返。对于任何试图还乡的诗人而言,此途亦即险途:地方知识、本土经验与科学进步思想之间的紧张关系。或许,诗歌的诸多秘密起源中包含着上述紧张关系,就此而言,诗也是对世界之紧张关系的语言化解与情感抚慰。念琪实际上在精神故乡的守望中给自己准备了另外一个出发地:因为回乡也意味着另一种向别处的出发。在这个意义上,诗人念琪一直走在精神返乡的路上。
  附:念琪的诗(二首)
  失 眠
  钟表错乱很让人生气
  发誓天明了要好好修理它
  昨晚的茶里肯定被人下毒
  一阵阵的饱嗝涌上茶多酚的多情
  灯火通明的花园里许多人在散步
  朋友圈还有些夜猫子出没——报社的编辑在叹息
  黑暗中有人牵着好多羊从眼皮前走过
  千姿百态的羊都扭过头来看我
  思 考
  上帝给了我眼睛
  让我使劲思考
  有白发为证
  庄稼如何生长,肚子如何填饱
  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汽球怎样升上太空
  走路还是跑步不会摔倒
  思考是一串煎熬——
  石头不要生长
  流水不怕阻断
  火车机械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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