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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性灵之美打开经验与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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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几年,诗歌之神格外眷顾李皓,他的内心蓄满了深情,既有活泼泼的人间烟火气,又有广大温暖的静思;既有赤诚的侠义肝胆,又有鲜润的性灵之美。
  故乡意象:洪荒之力与赤子之心
  李皓一首小长诗《我想坐车去趟普兰店》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地火了起来。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种意象,那就是乡愁;每个人的旅途中都有一股力量,那就是家园的向心力。不管他走多远,不管他游历过哪里,他都要不断地回归。更何况以返乡为天职的诗人?
  一个诗人,你往往会通过他的诗找到他的故乡,也慢慢找到他诗歌的气象与血脉。对诗人米沃什而言,“波兰在我身上”;对阿来而言,故乡是世界的起点;对雷平阳而言,“只爱云南的昭通市”;对李皓而言,“想写诗就回普兰店去写”。普兰店,不仅是地域概念,不仅是乡愁范畴,更是李皓诗歌的策源地。
  《我得坐车去趟普兰店》是首长长的口语诗,洪荒之力,赤子之心。他的真实、真诚、真挚、真醇、真烈,在这首诗中毕现。故乡是令诗人抵达世界深处的唯一途径,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这首诗体现了李皓全部的精神与情感。
  “出国旅游时我是中国人/ 在徐州念军校时我是东北人/在东北师大读研时我是辽宁人/在鞍山沈阳当兵时我是大连人/在大连做记者时我是普兰店人/ 在普兰店工作时我是墨盘乡人” 这种写法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卫星定位,由大到小,由远及近,最终锁定的是故乡。墨盘乡,城子坦,普兰店,是诗人的根系所在,诗人汲取这方土地上的营养,也把最精粹最深情的爱给了这方土地。诗人清朗地袒露并县志般描述自己的出生地,毫不忸怩地确认自己的身份“我是普兰店人”,狭隘、偏执地承认只爱普兰店市,毫不掩饰身体里的普兰店印记,诸如口音和小城人的性情、奋斗、珍惜、敬畏……
  “我得坐车去一趟普兰店/就像我从未去过一样。”全诗20节,竟然有10節是这两句在反复。诗人不厌其烦的唠叨反而是冷静的言说,淋漓尽致的宣泄反而是精神的坚守。
  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耒认为:“文章之于人,有满心而发,肆口而成,不待思虑而工,不待雕琢而丽者,皆天理之自然,性情之至道也。” (《贺方回乐府序》)2012年的某一天晚上,李皓突然有话要对故乡说,以热爱之心、以谦卑之心、以赤子之心,他想将自己缩小,将故乡放大,然后进入文明的长廊,进入无数后人的心田。在诗人的生命秘密打开的时刻,诗行似携洪荒之力奔流而下,又回环往复;自然天成,又道出天机。这样的诗性生成不求奇而奇至。在李皓的词典里,必须得有普兰店,每一次还乡,“就像安泰回一次大地,不但吸吮了力量,创伤也得以治愈,干枯的心灵又吸了一次氧”(李犁语);每一次还乡也都有一次自我照彻、自我剖析和自我辨识。
  知识分子良知:困惑与反思
  李皓是个很性情的人,但也警醒、敏感、审慎。“诗歌是一颗定心丸/不设防的夜晚,活生生地/撕下了我们彼此的面具”(《雪花落在笛子上》)面具背后的脸是什么样呢?李皓的不少诗歌写到都市生存的精神困惑,个人存在的关注质疑,人际交往的浅薄虚浮,人与人关系的冷漠封闭……他以自己理性、睿智的目光打量这个精神荒芜、生活杂乱的世界,用一种日常的、生活的、细节的、透视人性的、富有质感的诗歌语言展开对现实客观世界的秩序化清理,从而揭开事物和生活的本相。
  “在这场戏里谋求一个小小角色/戏里戏外都是人生”(《到查干湖看冬捕》)。在人生里,他不反抗也不顺从,至多和现实开一些擦肩而过的玩笑。仿佛诗就埋伏在街角,他不是在深入人生,深入诗歌,而是诗随时扑向他。他就在人生中,在诗歌中,冷眼又热血。
  像《皇帝的新装》里那个说出真相的孩子,李皓消灭了我们对生活的妄想,就像撇去最上面的那层泡沫,让我们品尝到啤酒真正的麦香。尽管满堂举杯时,他仍索然。“兄弟/当你这样喊我的时候/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一杯酒下肚,又打我的眼里/一点一滴流了出来(《兄弟》)”。这首诗语调和缓低沉,甚至有适度的感伤和尖刻,人在内心自相矛盾,因为他处于中间。作为血肉之躯,李皓也是秩序中的一部分,没强大到可以忽视这种疼痛,或避免这种疼痛,但这不是他所同意的。而且,他以绝对的冷静坚持真诚。而这种冷静恰恰放大了人际交往中的荒谬,一声“兄弟”,多少人的暗伤被击中,隐隐作痛。
  “我一会儿被拉进这个群/一会儿被拖进那个圈子/起初我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好像/不由自主地窥探了某个女人的身体/末了我有一种被大卸八块的感觉/我的孤独从一个群里晃到另一个群里……尽管我开启了免打扰的功能/但那些提示音仍然一声紧似一声/好像一下子,我和所有人/都有了不明不白的关系”(《群,或者圈子》)日益沉重的效率压力导致了人际关系的交易式操作,一切越来越归入效率盈利等工具理性的范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已逐渐异化为目的手段。可是酒席散场,原本存在的隔阂依然存在,甚至更加醒目。
  诗艺探索:成熟与精进
  诗人要有一种能力,即用独创性的思维与表达形式赋予最普通的日常词语前所未有的美。
  李皓显然有这样的诗歌智商和智慧。他的诗歌能够摒弃浪漫主义的滥情和感伤主义的煽情,不用词语而用结构进行抒情,由结构在读者心中唤起微妙鲜活的感情。《两个女士上了一辆残疾车》《洋快餐》《杀年猪》《在大西北拉面馆想起了王老板》等作品都是以结构带动的抒情,小事件小事物,却是大悲悯大情怀。“去你妈的文人,乡村的夜色/恰切地掩盖了你的虚伪,你一再/粉饰的那颗悲悯之心,在残疾人/朋友清澈的眼神里变得支离破碎/两个女士上了一辆残疾车,从此我/不再为健全沾沾自喜”(《两个女士上了一辆残疾车》)。诗人应该炼就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可实际上,有太多的诗人被功利和世俗异化,又有太多言行不一的伪君子,丢失了真诚和良知,远离了精英立场。多少知识分子不知不觉地成了“姿势”分子?
  而他的《秋天的镰刀》被诗评家李犁赞誉为“是技术上非常成功的一首诗”,凸显了诗人非凡的想象力、发现力、创造力。   第一节写镰刀的苏醒,秋天来了,空气中到处充满成熟的味道,诱惑到“连钢铁都把持不住”,这么一写,秋天的味道就是女性的。大自然本来就是母性的。第二节写锈迹斑斑的镰刀的往事,“眼眵”“沉积的毒”“霉斑”“脓血”,几个连用的比喻看上去不美,也不觉语词的陌生,但令人觉得十分恰切。其实这只是诗人在为美铺垫。第三节诗人掠过现象直接进入到事物的本质和核心——“唯有一块石头可以让那颗坚硬的心/复活”,把镰刀说成“坚硬的心”,把刀刃变锐称之为“复活”,这是语言的特技,想象的胜利,美的直觉。下面“硬碰硬”两句是隐喻,会让人联想起生活中的较量,充盈着思的力量。第四节“一定要有水/镰刀在水的抚摸中亢奋起来/水在镰刀的眼眸里打转,楚楚动人”,诗评家李犁说这句“又将诗歌撩到了一个高潮”。注意,李犁老师用的动词是“撩”,不是推到,也不是指向。无论是李皓的诗还是李犁的诗评在这里都是够性感的了。能把磨刀这个粗暴、枯燥甚至冷漠的细节,写得像火辣又脉脉的调情,真是够奇俏够陡峻够戏剧性!语言的潜质全部被释放出来。不仅刷新了人的视野,还让人的思维有震颤,并被撞开了豁口,灵魂的雷声滚滚而至。第五节磨快了的镰刀终于出场“与石头一起矮下去的还有水稻、玉米、大豆、高粱 /还有金黄的田野/那是分娩的母亲不再隆起的肚皮啊/磨石上残留的水像极了脐血”。诗人从磨薄了的石头 “矮” 下去写起,引出各种被收割的庄稼。把田野比喻成分娩后母亲不再隆起的肚皮,把磨石上残留的水比喻成脐血,泛着暧昧的新鲜。
  一个性情侠义、性灵沛然的诗人,不断打开自己的经验与内心,使得诗艺越来越沉稳、开阔、浑然天成。
  附:李皓的诗(二首)
  霜降辞
  哦!多么好的比喻:秋天的尾巴
  我抓着你,我的鬓角正在慢慢泛白
  不得不承认,我一直在夹着尾巴做人
  可是树叶还是砸了下来,你又一次
  点燃了我
  这怎么能叫引火烧身呢?
  与一粒霜不期而遇,化就化了吧
  取暖期即将来临,阳光正在收窄
  菊花侧一侧身,你傲慢的眼神
  就会挤进更多的稻草
  秋天的镰刀
  是不是秋风把它吹醒
  是不是它
  闻到了稻谷成熟的香味
  那风实在撩人,那香味实在诱人
  连钢铁
  也把持不住
  刀刃上的锈
  是眼眵,是过往的泪水和汗水
  沉积的毒
  是霉斑,是不愿翻动的往事和情愫
  被尘封多时
  鼓出的脓血
  唯有一块石头
  可以讓那颗坚硬的心
  复活
  硬碰硬
  才是一种真正的打磨
  沙沙的摩擦声中,蹦出
  看不见的火星
  一定要有水
  镰刀在水的抚摸中
  亢奋起来
  水在镰刀睁开的眼眸里
  打着转儿,楚楚动人
  这时,石头
  矮了下去
  与石头一起矮下去的
  还有水稻、玉米、大豆、高粱
  还有金黄的田野
  那是分娩的母亲
  不再隆起的肚皮啊
  磨石上残留的水
  像极了脐血
  站起来的镰刀
  不眨眼
  那欢畅的割裂的声音
  总是那么荡气回肠
  是啊,一年就这么一次
  我越想把持它
  却怎么也把持不住
  至于那些老气横秋的枯树
  和口无遮拦的乌鸦
  它们的存在使我的悲欢
  更加有血有肉。太多时
  镰刀只是秋天必然的过客
  而我,更愿意
  与一棵稻草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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