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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故1938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刘永飞

  1938年的深夜,马氏祠堂里火把通明,群情激愤。一对衣衫不整、面如死灰的男女被五花大绑着瘫坐在堂前。
  “他妈的不要脸的女人,族里颜面都被她丢尽了。”“狗日的孙二,连咱马家的女人都敢玷污,看等一下怎么收拾他。”人群里的愤怒之声此起彼伏。
  堂上的族长神情肃穆,充满杀气。他没想到,族里竟然出了这等混事。“丢人呐,等我入了土怎么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呢?”他想。看着堂前瑟瑟发抖的狗男女,族长厉声问道:“马长山呢?他怎么还没到?!”过后,他又想起什么,就对几个后生一阵耳语。
  不一会儿,人群里一片骚动,让出一个通道来,只见四个后生用门板抬进一位高位瘫痪的男人,并放在一对男女中间。男人杵坐在门板上,脸上的肌肉因盛怒而扭曲着。他的到来加剧了一对男女的恐惧,浑身抖得更加厉害。男人眼中射着凶光,先看了右边女人,又看了左边的男人,最后扫视了愤怒的族人后,将目光落在族长跟前。
  “马长山,眼前的景象你大概明白了吧,用什么方法惩罚他们你发句话吧。”族长说。
  “沉潭、沉潭淹死他们;吊死、吊死他们;毒死他们;阉掉狗日的孙二……”没等男人开口,祠堂里的男男女女一阵叫嚣。过后,整个祠堂迅速安静下来,他们在等马长山的选择。此时的马长山一脸肌肉像是变幻多端的乌云,时而扭曲奔吐,时而又趋于平静。他扫视了四周,逼视着一张张因为愤怒亦或极度兴奋而变得狰狞的脸,很复杂地说出两个字:“放人。”
  “什么?”族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让他再说一次,马长山就说了。人群里好一阵骚动,都说他疯了,族长也这么认为,一定是马长山被这奇耻大辱弄得神魂颠倒了,他就替马长山做了主,对身旁早已跃跃欲试的后生们说:“沉潭吧。”
  “放人――”
  突然,马长山嗥叫起来,像一匹受伤的狼。这次人们听得是真真切切。“长山,你,你……”族长满脸铁青地离开太师椅,手指着堂下,浑身颤得像失心疯的病人。
  “不行,一定要惩罚,否则怎么向列祖列宗们交代。”族长断然拒绝。
  “沉死他们,沉死这对狗男女!”人群中喊声雷动。
  “刽子手,你们都是刽子手!”马长山上身痉挛着,整张脸像要爆裂似的,两只手还撕扯起自己的衣服,他一口气将自己扯了个精光,白嫩的身体像案板上的一堆肥肉暴露在众人面前。人们被马长山的怪异举动惊呆了,不知他要干什么。
  “我马长山请求大家放过他们吧,他们对我们马家有恩哪!”马长山一阵唏嘘后,接着说:“十年啦,她照顾两个瘫痪在床的人,十几年如一日,你们都看到了,俺虽然床上屙尿,可俺没有受过一天的委屈啊!您看看俺的皮肤不是和常人一样吗?做人要讲良心哪!今天的事我不怪他们。再说,她要死了,俺咋办?俺娘咋办?你们谁去俺家伺候我们,养活我们?只要您谁当着全族人承诺,我立刻让他们去死。”马长山说完,转身看了一眼女人,眼角闪过一丝温情。
  身旁一直面如死灰的女人,突然哭了,骂自己不是人,对不住马长山,还一次次用头戗地,直到头破血流。族长与族人都被马长山的问话和女人的举动惊呆了。一个个面面相视,哑口无言。
  “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伤风败俗的荒唐事来,倘若饶她,我们马姓人家,还有何颜面面对世人?”人群中有个读书人愤愤地说。“对,对,对不讲道德的人就要严惩。”众人像抓到了救命草,又一波喧闹起来。
  “何为‘大逆不道、伤风败俗’?何为‘道德’?就拿你马有才来说吧,你母亲在床上才躺了一年,就有成堆的蛆虫从她被褥里爬出,老人不到七十就死了,难道你的行为就不算大逆不道、伤风败俗?还有你、你、你们,我意外残废后,你们又有谁真心实意地帮过我,我女人挨家户向你们借钱救命时,你们哪一家不是关门闭户,你们说说,你们这算讲道德吗?”
  族人们像挨了一记闷棍,有些头晕眼花。
  “是孙二,是他背我几十里请大夫看病,是他在农忙时,向我家伸出援手……你们说,你们杀了他们是不是刽子手?我们还有人性吗?”“大哥啊,俺对不住您,俺是畜生啊,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身旁的孙二跟着嚎啕起来。
  人群中死一般静寂,相视无言……
  就在这时,村后突然响起了枪声,原来是国军又来抓丁拉夫了,村人们也一轰而散。就在当晚,孙二在送马长山的路上被抓了壮丁,从此一去杳无音信。也就在那一年,有人为了抵挡日本侵略者的进攻,炸开了黄河的花园口,面对滔天的洪水,整个马家村一片汪洋。
  时光回溯到公元1998年春的一天,村里来了个老台胞,自称姓孙,要找马长山的后人,当得知那场大水使村人无一人生还时,老人伤感极了,一个人老泪纵横着在村前伫立良久。
  (责编/于卫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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