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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山散记(4章选2)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杨光焕(侗族)

  我先后到过两次贵州的麻山地区,分别是2003年的春季和2004年秋季。虽然是走马观花,但麻山的种种情愫却深刻地印在了我的心上,让我感动。早就想为麻山这片土地写点文字,可总有一些繁杂琐事,因而延误。今天得已提笔,心情才得以舒展开来。
  
  鼠场
  
  紫云县鼠场地属麻山腹地,是苗族文化保存得较好的地方之一,是一个令我和友人痛苦别离的去处。
  从宗地乡到鼠场,有多少路途我不得而知,只记得我们从中午两点出发,到了晚上七点过才到达目的地。其间坐了一半路程的马车,一半路程步行。
  走在空旷的山间盘旋石路上,尽管有赤热太阳在时刻“关照”,但仍令人有一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孤独感觉。若是没有马和向导的相伴,想来还真是有些后怕。这里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山脉如春笋一般的高高矗立,而且山上几近没有树,像一个个巨大的石钟乳。加上烈日的无情炙烤和一路少有人烟,我们的征程意志已经到了一个极限。但见离目的地还有些路程,便只有鼓足勇气,坚持到底。突然在想,这么漂亮的山川,若镶在碧水之中,那定然是天下绝景无疑了。可惜它没有水,境况的艰难是可想而知了。
  还未进村口,就感觉到整个山寨沸腾了。向导首先走在前面去了,不一会儿,村里便隆隆的响起了铁炮声,紧接着便响起了热烈而细腻的唢呐声。道路两旁都参差地站立着衣衫各异、眼神飘浮的孩子,以及刚下地回来的村民。照样是苗族热情的拦路酒,不过不再是牛角,而是一个个大土碗,三杯酒下肚,人便有些飘飘然起来。
  天色渐暗,可村民还是热情地要为我们表演精彩的苗族传统节目。不一会儿,窄窄的院坝就成了歌舞的海洋。节目虽然单一,但丰富多彩,有苗族苦歌、苗族情歌、驱鬼舞、粑棒舞、芦笙舞等。一路走来,我们尽管劳累,但看到乡民们如此热情,并为我们准备如此精彩的节目,我们身上的疲惫顿然消失殆尽。
  驱鬼舞尤其引起了我们的兴趣,从他们那分外投入的劲儿,以及生动传神的扮相,我们近乎是看到了几千年前的苗族祖先迁徙的年月。他们充满感情和智慧,具有勇往直前的信心和信念,此般种种,在激烈地激荡着我们的心灵。可以说,这是我们见到最为古老的苗族传统节目了。我想,也只有在麻山这样封闭落后的苗族散居地才能有如此的杰作,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苗族传统艺术的“活化石”。向导若有所思的告诉我们说,就在昨天,得知你们要来的消息,他们一个个奔走相告,好不欣喜。今天你们都看到了,整个村子就像过重大节日一般喜庆。这一切,全是因为你们是山寨第一批外乡客人。
  后来我们才知道,苗族最隆重的仪式可能要数殡葬了,只有那时寨子才击铜鼓,放铁炮,穿苗族盛装,可这次我们不经意的“闯入”,他们却运用了自己民族最隆重的仪式迎接我们。知道了这些,我们不仅仅是感动了。
  次日早上,在村小学校长的盛情邀请下,我们随行的四名友人分别给村小学四个年级上了两节课。学校安排我上五年级,这个年级算是小学最高的一个班级了,因为这里没有毕业班。由于是第一次与大家见面,总觉得时间有些仓促,也不知为他们上什么课。思虑再三,我还是选择给他们上了一节音乐课。我这个算着半路出家的音乐老师,他们却跟我学得那么认真,我从心底反而有些敬重起他们来。不知不觉,下课铃声骤然响起来了,可学生们却一个也没有离开教室,还嚷嚷着让我继续上。也在此时,教室窗外和走廊上挤满了隔壁班过来的学生。我很想叫他们进来,但又怕“惊扰”了他们,所以便叫班长去叫他们,几个胆子稍大一点的涨红着脸进来了,胆子小的“轰”的一下子全跑开了,这多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时间最终爬到了11点,我们该向大家“道别”了。走出教室时,我只有默默地向我的学生挥手道别。我看到了他们一个个都在默不作声,只见有无数的眼睛在目不转睛的朝我的方向张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这种状态,也许是他们从没有思考过“分别”这事的原因吧。我对这里也是有万般的不舍得,倒不是为了这离别的场面,而是为了全班27名学生中那个唯一的女生,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全班只有她一名女生。可没有人告诉我答案,但我不经意地在茫茫大山深处,看到一个个的充满稚气,怀抱孩子,背上还背着笨重的柴薪的女孩子时,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们的到来,什么也不为,也为不了什么。但我只能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片土地……
  
  中洞
  
  去紫云中洞苗寨的想法是由来已久的,主要想寻幽亚洲最后一个穴居部落的究竟。而这次又恰好有机会去那里支教,见终于完成了我一个心愿,所以心情便兴奋至极。
  从水塘镇出发,大约是一个小时车程,再就是爬山。我们一行八人都身背重重的行礼,走在迂回而陡峭的山路上,身子觉得越来越沉,腿脚也有一些不灵便了。翻过一座大山,再转过一盘山路,仍没见着中洞的影子,心便有些焦急起来。坚持就是胜利!我对大家鼓气道。可刚爬到山坳的一半,整个人累得不行,正在沮丧之际,殊不知中洞就闯进了大家的眼帘。它就在山的对面,立于半山之腰,若一个垂帘的美丽公主,在苍翠的竹林和树丛掩饰下,显得尤其神秘、幽远。循迹望去,那条似路非路的线条从山谷一直盘旋而上,直到洞口。这风景美丽得像一首山间的歌。
  援石级进洞口,顿感无限的凉意从洞内袭来,让人躲闪不及。洞内宽敞明亮,从外至内都参差地散落着造型各异的无顶木房,千疮百孔的洞口立于四壁,这般景象,就只能用“别有洞天”四个字来形容了。沿干净的小路穿过了村寨小巷,便来到了中洞小学。在进来的行程中,我们见到了一些村民悠然自得的忙着各种活计,没有人关注我们的“闯入”。
  在洞里生活了两天还感到新鲜,可越到后来越感到无聊和艰苦。起初,学生家长对我们这些支教“老师”不甚信任,使我们的学生在一天比一天减少,大家心头都焦急万分。工夫不负有心人,我们志愿者最终用自己的真诚和才学得到了当地村民认可,不但鼓励自己的子女来上学,有些家长还开始与我们话起了家常,并真心邀我们去他们家做客。不到一个星期,我们的学生也由先前三十多个增到了七十多个,学生除了中洞一个寨子的外,附近的竹林寨等数个小村寨的学生也纷纷来了。直到那时,我们的心才算是踏实下来了。
  早上9点至12点,为小学生三个班上课,课程开设有语文、数学、写字、英语、音乐、苗语、体育、演讲和美术等;晚上9点至11点,为成人扫盲班上课,课程开设有拼音、识字、数学、法律、苗语等。每天下课后,我们两个人一组烧火做饭,其他人负责到山上打柴;中午时间有时看看书,有时上山去写生,尽管吃尽了“苦头”,但心情仍然很高兴。
  日子虽然这样一天天地过,值得记录的东西也不是太多,可有一个小小的瞬间,我是要留在我记忆里的。
  那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晚上,已经是11点半了,我刚从外面回来,不经意地发现扫盲班教室的灯还在静悄悄的亮着,脚步便不由自主地朝教室走去,见到教室里19个中年妇女学员在认真的默读着课文。见我进去,她们有些怕羞,并用苗语相互交流开了。我听不懂苗语,不知她们聊的什么,所以我只好关切的首先对她们说开了,各位婶婶阿姨,已经下课了,你们先回去吧,明天还要下地呢!但她们仍然一动也不动。许久后,突然一个操着生硬普通话的学员对我说,杨老师,你都来了,那就麻烦你再教我们一遍黑板上那几个字吧,我们还不大会读。这种境况下,我能不答应吗?于是我就这么一遍又一遍地教他们那几个简单的字,时间差不多到了十二点半,她们才勉强记住了,于是才满意地回家去。望着她们远去的身影,我的眼圈变红了。
  我们离开中洞那天,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来送行。我们想,既然来时是空手而来,那么有什么理由不空手而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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