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喝酒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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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好酒，这一习惯伴随母亲一生。
　　母亲家传酿酒技术，尤以高粱酒最为有名。姥姥家在家乡小镇开了小酒坊，生意不错。母亲在家中排行最小，两位姐姐都很争气，很早就考到了城里去上学。家里没男丁，母亲很小就学会了酿酒品酒，成了姥爷的好帮手。
　　母亲13岁时，姥爷去世了。母亲既要照顾体弱的姥姥，还要为两位姐姐挣学费。母亲没日没夜地操劳着，而酒则成了母亲减轻压力的好伴侣，因此练就一个好酒量也就自然而然了。母亲继承了姥爷诚信善良的好人品，周围十里八村都有好名声。母亲为人豪爽，四邻如有困难，她总会不遗余力地帮助。
　　母亲嫁人有个条件，就是希望能带姥姥入门。而这让不少好小伙望而却步。一次，酒坊有几个小流氓来滋事，母亲虽是女中豪杰，但好女也难挡四拳，而且四邻皆是怕事之人，唯有路过的父亲不顾危险上来帮忙。虽然父亲并不懂功夫，但即使被流氓打成了血人也拼命保护母亲，流氓们被父亲的正义吓呆了，加上有人叫来了舅爷，流氓被赶走了。父亲昏倒了，在母亲家养伤期间，父母产生了感情，于是私下定了姻缘。后来父亲伤好后，母亲大碗酒敬父亲，但父亲却沾酒必醉，脸如红纸。母亲就此认定了父亲，而姥姥也喜欢上了这个诚实健壮的小伙子。
　　父母亲夫唱妇随，倒也快活。姥姥去世后，乡间生活一度很贫困。于是父母背井离乡辗转来到了乌鲁木齐。
　　父亲在一家煤矿上班，母亲则在砖窑拉砖。那时日子苦，很少有闲钱买酒，因此闲时母亲就自酿一点包谷酒，劳动了一天疲惫时喝两口解解乏。
　　在一次意外事故中，父亲受伤卧病在床。那时，姐姐和哥哥已相继出世了，家里乱成了一团。屋漏偏逢连阴雨，老家的舅爷去世，大姨父被打成了“牛鬼蛇神”。大姨家两个孩子没有了生活来源，于是到新疆来投奔母亲。母亲除了要到砖窑拉车子外，闲了就酿些米酒，偷偷送给四邻，换些吃食。母亲还经常到野外去挖野菜，开垦荒地种些蔬菜，以解家里缺粮的窘境。
　　在那段艰难岁月中，真是苦了母亲。那段时间母亲反倒很少喝酒，她总是把酿的酒全部换成了能吃的东西。
　　后来家里的生活渐渐得到改善，母亲又恢复了喝酒的习惯。但我们姐弟渐渐长大，却开始反感母亲喝酒。尤其是我，特别反感看到母亲和那些叔伯称兄道妹，举杯喝下那令人呕吐的液体的样子。
　　有一段时间，父亲因为工作原因，和领导大吵了一架。其实错并不在父亲，父亲只是为了维护工友权益挺身而出，而父亲却因为不服从管理面临着被开除。倔犟的父亲不肯向领导低头，而母亲则精心准备了一大桌酒菜，招待领导们。领导们都说，早听说嫂夫人好酒量，今天如果您不喝，我们也不喝。母亲全然忘了父亲受到的不公待遇，满脸堆笑地和领导们干杯，把几个领导灌得不省人事。
　　我为母亲的卑微而惭愧，于是更加恨母亲喝酒，甚至不愿意和母亲多说一句话。我想早点离开家，离开让我蒙羞的母亲。
　　那年我考上了大学，家里大摆宴席，气氛热烈。母亲那天喝着喝着就哭了起来，涕泪横流；我在一边为母亲擦眼泪，脸却红透了――我为母亲的失态而感到羞愧。离开家的那一刻，我感到无比轻松。
　　3年后，我带着女朋友回家，生怕母亲上演喝酒时的醉态。没想到母亲一高兴，就拉着女朋友对饮，没多大一会儿工夫，我的女朋友就醉了。后来女朋友对我说，你妈酒量真是一流。我为母亲掩饰说，我母亲那是高兴的。而女朋友最终却和我分手了，她说，母亲是酒鬼，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为此，我对母亲的怨恨又增加了几分，我发疯般地对母亲说，妈，我恨您，您为什么要喝这破酒？说完，我摔门而去。
　　直到惊闻母亲住进了医院，我哭了，对母亲的怨恨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母亲一生坎坷，老天怎么会这么不公平？弥留之际，我问母亲想吃什么，母亲摇摇头，欲言又止。我说，妈，您想要什么就说话，我给您拿。母亲拉着我的手说，儿啊，妈对不起你。我泪如雨下。
　　母亲走了。
　　每次去看母亲，我都要带上一瓶好酒。父亲却说，别给你妈带酒了。其实你妈根本就不喜欢喝酒。我一下子惊呆了。我豪爽的母亲居然不喜欢喝酒？父亲叹了口气说，你妈是个要强人，为了生存，为了不让别人看不起，硬逼自己学会喝酒的。
　　我的泪又一次流了下来。原来是我错怪了母亲，原来酒只是要强的母亲抵御生活艰难困苦的强心剂和挡箭牌。而我却……我想对泉下有知的母亲说声对不起，母亲，请原谅儿子的无知和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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