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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里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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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的帏幕终于被掀开一条缝隙,太阳从这缝隙里呼哧呼哧地缓缓挣了出来,大概用了好多的力气,涨出一脸的红晕。此时,我父亲正荷着他的那把老锄头,走在羊肠似的田埂上,巡视他的土地和庄稼。稻禾已开始抽穗,腆着大肚子,羞涩地和我父亲打着招呼,它们跟我父亲说,秋凉稻花香,水稻要水养。爹呵呵地笑着,心里说,小孩儿还跟我讲条件呢。他抬起头,看到太阳已跃出地平线,如搽了胭脂一般挂在树梢上,也不禁吟了一首诗:日出胭脂红,无雨也有风。躲在稻田里的青蛙听了,抬杠似的呱呱叫道,老哥,你又不是神,你还能呼风唤雨?我父亲佯怒道,九月田鸡叫,十月犁头跳,看你这乌鸦嘴还能叫多久?孵在稻叶上的晶莹的露珠听着它们的打趣,笑得肚子都痛,纷纷从稻叶上滑了下来。
   真有一阵风吹过来了,笼罩在田野上的淡淡薄雾已被风吹散。远处的村庄里,身穿锦袍的大公鸡正威风凛凛地站在草堆上歌唱,那嘹亮动听的歌声让它的追星族――小母鸡们癫狂不已,“咯咯咯”地围着它们的偶像哥哥献殷勤。孵在水塘里洗晨浴的老牛看不惯公鸡的作派,像九斤老太一样“哞哞”嘟囔道:“喊破嗓子,不如做出样子。”狗心里也不平衡,阴阳怪气地附和老牛道:“主人让它司晨,它就捡到鸡毛当令箭,真当自己是领导了。”鹅和狗素不和睦,听到狗这话,忍不住指桑骂槐,借鸡骂狗道:“你也不是好东西!”
   村庄里的早晨永远是这样的热闹,走近它,细细地听听它的声音,用心去感受它,就会发现,在村庄里哪怕是一堆粪都散发着诗的醇香。十岁的我此时正背着粪筐在捡粪,每看到一堆牛粪就像看到一堆黄金,两眼放光,扑上去就把这粪扒进粪筐里。“粪是田中宝,种田少不了”,等捡了满满一筐粪,我才唱着歌回家吃早饭。我唱的是这几首歌:人靠饭饱,田靠肥料。粪是劲,水是命。人是铁,饭是钢,田里无肥难打粮。我想,今天捡了这么多的“黄金”,老娘一定能犒赏我一块油汪汪香喷喷的“满锅摊”。
   今天,我母亲犒赏的不是我,而是她的几头肥猪。这时她已从村外的荒坟地里割了满满一篮嫩生生的猪草回来了。院旁的猪舍里,几头圆溜溜黑乎乎的本种猪见到这般鲜嫩的猪草,就像老太婆见到棺材,欢喜得直哼哼。但是,它们却不会吟诗。由此证明,猪只能吃草,不能吃饭,它们没有创造性。我母亲却把它们当个宝,看它们的眼神都是那般的柔和慈祥。看着这些正在抢食的猪,一股汹涌的诗情从我母亲的胸间喷薄而出:“种田不养猪,好似秀才不读书。”
   红通通的懒阳已爬到了头顶,空气也随即变得燠热起来,知了热得受不了,躲在树荫里喊救命。可是与天地相通的稻禾却嗅到了雨的气息,敏觉到一场及时的好雨就要来临,它们在田里欢笑着,对我父亲说:“老哥,你真神了。说风有风,说雨就有雨。”
   “那还用说?”我父亲一脸的得意。
   说话间,刚才晴朗的天已是风起云涌,太阳被这阵势吓白了脸,躲进乌云里不敢出来。这时,村子里也乱了套,鸡飞着狗跳着往窝里跑,“兄弟们,快躲啊,要下雨啦!”
   乌头风,白头雨。一阵滚地的疾雷过后,白花花的雨顷刻间便跟着下来了,我父亲看着倾倒下来的及时雨,脸上乐开了花,这是老天给他落的白米啊。
   处暑头上落白米,
   秋分稻秀齐,
   寒露收早稻,
   霜降一齐倒。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诗意地过去,时序很快到了金秋,现在,广袤的田野上已是一片金黄。望着丰收的景象,我父亲豪情万丈,禁不住又吟起了诗:“九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九成收。”他就要开镰收割了。其实,金色的田野里,鸦雀、田鼠早就忙着收获了。若问它们为啥要不劳而获?它们的回答比你都理直气壮,我们也是这土地的主人啊。
   春种一粒,秋收一担,土地神对待勤劳的人总是这样宽厚仁慈。此时,在我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老牛正驮着黄橙橙的收获,驮着农人对天地的颂歌,慢慢地消失在夕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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