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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匈奴归义亲汉长”印考释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许红梅

  [摘要]“汉匈奴归义亲汉长”印1973年出土于青海省大通县后子河乡上孙家寨村1号汉墓,具有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和艺术鉴赏价值。该铜印的印文及其反映出的印制、赐印制度,表现了当时汉与匈奴的外交关系,是汉晋时期民族大融合的真实写照。
  [关键词]“汉匈奴归义亲汉长”印;赐印制度
  [中图分类号]K877.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3115(2013)16-0008-03
  “汉匈奴归义亲汉长”铜印1973年出土于青海省大通县后子河乡上孙家寨村汉墓群1号墓,通高2.9厘米,边宽2.3厘米,驼纽高2.1厘米、厚0.8厘米。①这枚铜印的出土在当时即引起了学界的普遍关注,印谱也多有收集。但是,长期以来,对于这枚铜印的阐述则寥寥无几,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印文、印制及其所反映的汉代赐印制度等略作滴点浅释,以期抛砖引玉,殷望印学界的专家和广大识者指正。
  一、印文
  “汉”。一般来说,凡是归顺的属国属地赐印,中央王朝往往在印文前冠以朝代名。如汉时的“汉归义夷王”、“汉保塞乌桓率众长”、“晋乌丸归义侯”、“晋归义羌侯”等印。汉政府赐少数民族首领玺印中冠“汉”字,是从西汉宣帝(前74~前49)时开始,东汉较为多见。
  “匈奴”。匈奴是个历史悠久的北方游牧民族,祖居在欧亚大陆,他们披发左衽,是古北亚人种和原始印欧人种的混合。秦末汉初,群雄逐鹿中原,无暇顾及北方和西北周边的匈奴势力,匈奴借机控制了战国秦长城至辽东以北的广大地区,“控弦之士三十余万”,兵力空前强盛。随着匈奴势力的逐步扩大,原来游牧聚居于甘肃河西地区、曾盛极一时的大月氏也被迫西迁。同时,匈奴还与祁连山以南的西羌联合,置汉朝西北边疆于包围之中,成为匈奴据以西向掳劫的“右臂”。汉武帝时,为解除匈奴的威胁,维护边疆安全,出于战略需要,争取西域各国联盟孤立匈奴,并隔断其与西羌的联系。元狩二年(前121)冬霍去病“出陇西北地二千里击匈奴,过居延,攻祁连山”,“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东汉初年,匈奴大量进入塞内。建武二十四年(48),匈奴八部族人共立呼韩邪单于之孙日逐王比为单于,与蒲奴单于分庭抗礼,匈奴分裂为南北两部。后日逐王比率四万多人南下附汉称臣,称为南匈奴,安置在汉朝的河套地区,设护匈奴中郎将以护之。北匈奴居漠北。据许新国先生研究,上孙家寨出土的这枚铜印,应是赐给当时南匈奴别部“卢水胡”首领的官印。②两汉时期,匈奴主体并未到过湟中,东汉时期到过湟中的只是匈奴别部“卢水胡”。卢水胡是汉代至南北朝时期活跃于中国西北的少数民族,族源复杂,既有匈奴、月氏的成分,又在民族演进中吸收了羯族、氐羌、汉族等部族,因而兼具白种人和黄种人的特征。他们分为三大部:泾渭流域的安定卢水胡、河西走廊的临松卢水胡、河湟谷地的湟中卢水胡。湟中卢水胡是王莽时期越过祁连山进入青海境内的。《后汉书·窦融列传》记载,明帝发兵征匈奴:“明年,固与忠率酒泉敦煌张掖甲卒及卢水羌胡[六]万二千骑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陇西天水募士及羌胡万骑出居延塞。”又《西羌传》:“时为卢水胡所击,比铜钳乃将其觽来依郡县。”汉代赐予卢水胡的印章《秦汉南北朝官印征存》记载有“汉卢水佰长”、“汉卢水仟长”等。
  “归义”。“归义”本意为归顺、降服。《汉书·功臣表》记载,武帝元狩二年(前121)五月,“宜冠侯高不识,以校尉从骠骑将军再击匈奴。侯,一千一百户。故匈奴归义”。汉王朝对归义问题高度重视,并设有专门机构予以管理。《汉书·百官公卿表》载“典客,秦官,掌诸侯归义蛮夷,有丞。景帝中六年更名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鸿胪。”同时,汉王朝还对归义者实行特殊的优待政策,如在武威出土的汉简《王杖诏书令》中就有优待归义者的律令:“夫妻俱毋子男,为独寡,田毋租,市毋赋,与归义同。”③汉政府对属国内附的边疆民族,在其封号中多加“归义”二字,以褒扬其归顺的行为。如《汉书·功臣表》记载,武帝元狩四年(前119),“众利侯伊即轩,以匈奴归义楼剸王从票骑将军击左王,手剑合,侯,千一百户”;元鼎四年(前113),“膫侯次公,以匈奴归义王降。侯,七百九十户”。④同书《赵充国传》有“归义羌侯杨玉等”记载。至东汉时期,“归义”已经成为一种归顺的少数民族官职,如《后汉书》载:“四夷国王,率觽王,归义侯,邑君,邑长,皆有丞,比郡县。”⑤目前发现的汉代官印言“归义”者众多,如“汉归义鲜卑王”、“汉归义羌长”、“汉归义胡长”、“汉归义氐佰长”等。此外,至晋时,言“归义”者,往往非王即侯,地位显赫。
  “亲汉长”。汉政府为一些与中央政权结欢示好的民族赐印时,在朝代名前加“亲”字,以示友好。“长”为官职。汉代颁发周边国族首领的官印大致有“王”,如“滇王之印”、“汉委奴国王”等;有“侯”,如“汉归义宾邑侯”等;有“君”,如“汉屠各率善君”、“越青邑君”等。以“长”类官职数量最多,有“邑长”,如“汉归义蛮邑长”、“汉青羌邑长”等;有“率众长”,如“汉屠各率众长”、“汉保塞乌桓率众长”等;有“仟长”,如“汉卢水仟长”等;有“百长”,如“汉归义羌佰长”等。
  与“汉匈奴归义亲汉长”印相似的印章在罗福颐先生《秦汉南北朝官印征存》中还收集了一枚,为“汉匈奴归义亲汉君”,兽钮,罗福颐先生注曰:“《后汉书·西羌传》:白马羌豪楼登等率种人五千余口内属,光武封楼登为归义君长。”⑥黄盛璋先生考证极为详细:“‘汉匈奴归义亲汉君’印,铜质,《金文分域编》云‘旧本藤井氏藏’,出土时、地皆不能详,当为现代出土后为日本藤井氏所有,今藏日本有邻馆,《有邻八大观》收有此印文打本与印形照片,此印称‘亲汉君’与上印‘亲汉长’仅‘君’与‘长’一字之差,官称稍有不同,但皆为汉刻封归顺的匈奴首领,不过就汉立场取立官名,《后汉书·百官志》邑君在邑长之前,但此意义一样。印文较草率,不如上印工整,且印纽仅于印上部穿孔备系带之用,制造亦粗,不如上印驼纽之精,故‘君’与‘长’仅汉刻封取稍异,并不表官位高低之别,两印主人不仅非一人,且可能无关系。”⑦   二、印制
  玺印是一种极富文化特色的历史文物,有着源远流长的演变历史。据考古资料显示,中国玺印的源起和青铜文化有必然联系。春秋战国时期,随着封建制度的逐步发展和巩固,各国都先后建立了官僚制度,这就需要一种作为政治联系凭证的信物,表示臣下对国君的政治从属关系,以及对民众发布命令的符号,因此,印绶就成为权力的象征、取信之物。古代官印管理机制到汉代已经臻于成熟,官印的规格也极为统一,据《汉旧官仪》载:“皇帝之玺,白玉印,螭虎钮,黄赤绶。皇后之玺,黄金印,螭虎钮,黄赤绶;诸侯,黄金印,橐驼钮,文曰玺,赤绶;诸国贵人、相国,黄金印,龟钮,文曰印,绿绶;公、侯、将军,黄金印,龟钮,文曰章,紫绶;九卿、中二千石、二千石,银印,龟钮,文曰章,青绶;千石、六百石,铜印,鼻钮,文曰印,黑绶;四百石、三百石、二百石,铜印,鼻钮,文曰印,黄绶。”可见秦汉时期印章使用材质、印钮形制、绥带颜色、印章尺寸在官印制度中有着严格的等级界定,主要表现在材质、形制、大小和钮制四个方面。
  汉代颁发给少数民族首领的官印,质地主要有金、镏金和铜质三种。据不完全统计,其中金印主要颁给“王”,如“滇王之印”、“汉委奴国王”等,镏金印有“汉匈奴恶适尸逐王”、“汉青羌邑长”等。铜印数量众多,不再列举。
  东汉官印印面多为2.3×2.3厘米,即汉制1寸,也就是汉人说的“方寸之印”。这与汉代官印的佩戴及使用方法是一致的。汉代官印随身配带以证明身份,绶带决定了佩戴者的身份和地位,为便于携带,其体量不能太大。其使用主要是封缄简牍,即在简册卷捆系扣之处,安一封泥匣,将绳带扣系于封泥匣中,然后以泥掩之,再在泥上铃印,封泥毁,简册始解。简牍狭长,配印要求轻便,所以当时印章的体积较小。考古发掘中出土了数以万计的封泥即是汉代官印使用方法的明证。
  从印章排文来看,汉代官印多白文,印文逼边,印文分朱布白从容平稳,安排的自然流畅,毫无做作气。艺人们将汉印艺术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成为后世印人高山仰止的典范。
  关于印钮,《说文》载:“印,执政所持信也……钮,印鼻也。”印钮就是印的柄,或印章顶部用来系绳佩戴的穿。古代的玺印大多有钮、以使在钮上穿孔系绶,系在腰带上,这就是古代的佩印方式。自汉代开始,印钮的形式设计和制造走向规范化、定型化,一般以螭虎、龟、驼、马等印钮和不同颜色的绶带来分别帝王百官,人们通常不用详细解读印文,只要一看印钮形制,二看绶带颜色,三看印章大小,就能识别佩印者官职的高低。印绶也就成为身份、地位、权势和力量的象征。
  汉魏时期颁给少数民族首领官印的钮制多以驼钮为主,《秦汉南北朝官印征存》中收录颁给少数民族首领的官印62枚,驼钮即占了59枚。作为印纽的骆驼造型多平视,曲肢跪式,驼峰为一驼峰,或二驼峰具现,有的则简略驼峰的造型,而仅用二层背脊线表示,其造型多取其外轮廓而不追求细节处的刻画,显得粗率而随意。至于其造型取“曲肢跪式”的形式,则有“归顺、臣服”的寓意。
  三、赐印制度
  自秦统一六国后,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都有了长足发展,至汉、晋及以后数朝,更是遥遥领先于周边国族。一些少数民族相继归附,中央政权为示怀柔,多封赏他们以王、侯爵位,并赐印绶。对一些没有归附,甚至是处于对立状态的国族,为达到笼络的目的,也往往会有赐印。而这些国族,对中央政权的赐印也极为看重。西汉以来,逐渐形成一套对周围邻国和部族赐印的制度,并历经新莽、东汉、魏、晋直至清代,相沿成俗,成为中国封建社会一项重要的对外交往实践。
  赐印制度是汉政府对周边国族实施“羁縻外交”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安抚周边少数民族首领、维护边境安宁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羁縻”一词根源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禹贡》中所阐述的畿服制度——一种充斥着理想主义的政治模式,它应用于外交领域则衍生出“羁縻外交”这一概念。“羁縻外交”思潮兴起于春秋战国时期,服务于华夏族国家对抗游牧民族时“内诸夏而外夷狄”的国家安全诉求,又通过西汉的大外交实践逐步走向成熟和完善,最终成为了一套创造与巩固有利于西汉国际格局的外交行为体系。“羁縻”一词在汉代较早见于《史记》所言:“会高祖厌苦军事,亦有萧、张之谋,故偃武以休息,羁縻不备。”⑧东汉史学大家班固所撰《汉书》在论及汉匈关系时也多次运用“羁縻”一词,且在《汉书·匈奴传》结尾处将西汉对匈奴的外交经验归纳为:“外而不内,疏而不戚,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靡不绝,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这反映了“羁縻”之术是贯穿汉与匈奴数百年外交史的重要方针。
  汉政府给匈奴颁印始于汉宣帝甘露三年(前51),匈奴呼韩邪单于到长安甘泉宫朝拜汉宣帝,汉赐以“玺绶、冠带、衣裳……”此事也被称作孝宣故事, 为后世所效仿。汉赐匈奴官印主要对象有以下三种人:匈奴割据政权的贵族及上层官吏,如“汉匈奴姑涂墨台耆印”等;与汉联合征伐其他少数民族的匈奴上层,如“汉匈奴破虏长”印等;降服归义的匈奴首领,如“汉匈奴归义百长”印等。⑨“汉匈奴归义亲汉长”印即属于颁发给降服归义的匈奴首领的印章。
  四、结语
  古玺印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中的一枝奇葩,它是集雕塑、书法、镌刻、铸造于一体的古代文化精粹。方寸古玺印, 透出了中国古代各族人民的聪明才智。镌在金银铜玉各种物质上的印文,是最原始的文献资料之一, 包括经济、政治、军事、历史、民族、文化等各方面内容,有很高的学术研究和艺术鉴赏价值。“汉匈奴归义亲汉长”印正是大规模匈奴南迁与氐羌东渐后,内迁各族原有的部落组织受到汉文化的冲击而日益解体,汉晋时期民族大融合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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