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气筒（二）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日本]新美南吉　周龙梅 译

　　话说两个孩子接管了自行车铺子，心里是既高兴，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到底做什么才好呢？
　　两个人默默地朝铺子里环视了一圈。闪闪发亮的自行车，吊在天花板上的旧自行车和车轮，摆在架子上的漂亮的自行车油和橡皮胶水罐，挂在柱子上的一捆车链子，沾满油污和铁锈的修理台、工具箱。一想到这些东西全交给了自己，他们的心不禁“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丢了魂似的。要是不动这个念头就好了。可是，现在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不就是补胎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后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个人终于觉得无聊了，心想爆胎的自行车怎么这么少啊！别说爆胎了，连自行车都很少从店门前经过。于是，他们俩就把熟悉的工具从工具箱里拿了出来，这些工具他们还是头一次握在手上呢。加平走到路上，一会儿朝南看看，一会儿又朝北看看，等着爆胎自行车的到来。
　　终于，一个目标出现了。一个穿西装、拿皮包的陌生男人把爆了胎的自行车立在遮阳帘的下边，一边擦汗，一边走进自行车铺子。
　　“喂，小朋友！家里没有人吗？”
　　这个叔叔还以为他们是店主的孩子。这对于他们俩来说，可是求之不得啊。
　　“我们，我们也会修。”加平说。
　　更凑巧的是，这个叔叔好像是累坏了，把自行车交给他们俩之后，就仰面朝天地躺倒在铺子里，闭上了眼睛。干活儿时没有别人在旁边看，才顺手，才快乐。这就和旁边没人看，一个人吃东西时才香是同一个道理。
　　两个人兴奋地修开了，这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没有修理过自行车的人，恐怕很难理解这种心情的。
　　先卸下轮胎，给内胎打气，再把像婴儿胳膊一样又软又鼓的内胎放到水里找破洞，找“咕嘟咕嘟”冒小水泡的地方。找到啦！接下来，用一把锋利的长剪刀，“咔嚓咔嚓”剪一块补胎用的橡皮。要先剪成卡片一样的四方形，再把四个角剪得圆圆的。最后，把食指伸进橡皮胶水罐里，把黏糊糊、散发着一股香味的胶水涂在橡皮和内胎破洞的地方。啊，还会有比这更让人感觉痛快的事情吗？
　　刚开始，两个人可能是太兴奋了，四只手总是往一起撞，但没过多久，就像是两个真正的自行车铺子家的孩子一样，干得相当顺手。当然，正九郎那条刚洗过的白裤子眼看着脏了起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正当补好胎，正九郎用打气筒给轮胎打气的时候，打气筒突然失去了阻力，气泵失灵了。压下去，提起来，试了五六次，就像往水里插棍子一样。正九郎和加平不禁互相看了一眼，这下可闯祸了。正九郎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也像涌起波浪似的响了起来。
　　这下可坏了！等一无所知的顾客把十块钱塞到加平手里，骑上自行车走了之后，两个人开始为闯下大祸犯愁了。原来，所谓的不幸就是这样的啊！
　　“不关我的事！”加平说。
　　加平到底还是只顾着自己啊，正九郎快要哭出来了。但是他知道，这个祸闯得太大了，哭也没用。它像一块大石头一样，重重地压在加平的心头。就好像玩骑马游戏时有好多人骑在自己身上，胸口被压得难受极了。
　　正九郎以为加平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八公。然而，他猜错了。当八公吃了一肚子枇杷，打着饱嗝回来时，加平把顾客留下的十块钱交给他，简单地说了一句，就再也没说什么。
　　可是，正九郎却觉得还不如实话实说。那样的话，就可以“哇”地痛哭一场了。
　　隐瞒错误，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啊！他们不能朝打气筒那边看，否则八公可能会怀疑。而且，还要顺着八公的兴致说话，不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说到打气筒。尽管如此，正九郎还是不时地偷偷朝打气筒那边看上一眼。他实在是不放心，就好像打气筒随时都会自己走过来说：“是正九郎把我弄坏的！”
　　最好的办法，是赶快到没有打气筒的地方去。
　　当我们的良心无比痛苦的时候，我们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看使我们的良心感到痛苦的东西。所以，我们才会从谁见了都觉得可怜的乞丐面前匆匆走过。
　　八公“当啷”一声把十块钱丢进了手提钱箱，两个人趁机溜出了自行车铺子。正九郎心想：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一直走到看不见自行车铺子的街口时，两个人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还有不幸在等着他们俩呢。刚松了一口气，正九郎就发现刚洗好的白裤子已经脏得一塌糊涂。而加平呢，也担心会不会因为八公把枇杷树吃得乱七八糟，挨爸爸一顿臭骂。要知道，加平的爸爸可是一个杀兔子杀鸡连眼睛都不眨的可怕的男人啊！
　　两个人如同落汤鸡一样，垂头丧气地呆立在那里，悲伤地望着暮色。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一切都结束了。
　　（未完待续）
转载注明来源:https://www.xzbu.com/9/view-3753676.htm